“我们国家的性质是什么？不要翻书，翻怕你也找不到。”
啧，老家伙，故意拿这种白痴级问题来寒碜我。
“雒飞不在么！”
“……工人……领导的……社会主义国家。”
哼，我就不好好回答，既然那老家伙想损我，我就如他所愿，装圆了一副差生的样子。不过说实话，我的心思也基本不在回答教导主任的问题上面。
下意识又往旁边瞄了一眼。
“哼！上课怪认真啊，还知道是社会主义国家，我还以为你天天睡觉睡成了小资呢！”
这种不痛不痒的冷嘲热讽，放在平时，我早就一拉脸瞪回去了，我可一点也不怕他。不过班里的学生都怵他，因为他除了冷嘲热讽地让你在班里丢尽面子，还能让你在全校面前出足洋相。
就拿陈炜那色胚子来说吧。上学期，他跟她女朋友还在谈着恋爱的某一天中午，不知是不是看了赵老师的《动物世界》，两人春心忽炽，趁着午休时其他学生都回宿舍休息的当口，竟然在教室里打起了kiss。要说吧，高中生情侣偷偷接个吻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，除了老师和家长，谁还会把这当回事儿呢？可是在哪儿不好，偏要在教室里搞事情。这股子硬要往枪口上怼的邪劲儿，也是没谁了。果不其然，被刚吃完饭来巡查的教导主任抓了个现行。据说，当时教室里还不是真就空无一人，班里的第一名，也就是常年雄踞年级榜首的大学神还在教室里自习。他俩就挤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，扯上半面窗帘，上下其手地激吻起来。
说到这儿，我又忍不住想笑。陈炜脑袋短路，按说他女朋友温琳总该长点心眼儿，掩耳盗铃的故事讲得还嫌少么？大中午掩着窗帘，任谁都会觉得里面有什么名堂，教导主任哐啷一推门，两人吓得魂飞魄散。
不过话又说回来，在全校第一的背后搞事情，想想就刺激，那俩人谁还顾得上多提防提防呢？
自然，女生是不便过分处置的，除了写个检讨叫回家长也就没什么了。可是陈炜却彻底出了名：教导主任领着他，让他在校例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，把自己写的检讨一字不拉地念了一遍。本来我就告诉过他，这种事情，能省则省，含糊着少写点，可教导主任让他认真详细地写，他就言听计从，还觉得写得多写得详细就是态度诚恳，老师不会再难为他。于是一五一十地写了整整两页纸，还不忘穿插上自己的心理活动。
当时校例会上的学生老师碍着校领导的面，都使劲绷着，我可是已经笑疯了。他平时要有这文笔，考试时作文何苦只拿二三十分呢？
这之后，他俩自然就分手了。温琳不知是怎么想的，反正陈炜开始怕那老家伙，又怕又恨。
要我说，纯属活该。谁让你亮着把柄往人家手里送，不整你整谁？
我说过，我不怕教导主任。不怕他骂，不怕他罚，更不怕他叫家长。我不做什么太出格的事，但也不会顺着他来，明里暗里的，除了数落几下，他拿我也没办法。我这颗鸡蛋虽不是顶漂亮，可是壳硬，谁又能挑我几根骨头呢！
我今天是真没心思搭理他，因为邻桌的葛薇同学已经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。
*
下了课。
“你瞅啥？”她头也不抬一下。
“葛薇昨天没来，她还好吧。辛苦你了，打扮这么漂亮来替她上课。”
没错，我就是故意的。
“……”
不出意料的白眼。不过，瞪人的样子真的好可爱。
“你是她的朋友，还是她的亲戚？嗯——照她那个样子应该没有什么朋友吧，你是她姐姐吗？”我腆着脸继续问道。
“你烦不烦！我就是葛薇。”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昨晚没盖被子吧，是不是躲在家里干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？”
“……对！我干了很多不可描述的事情，你想知道么？”
“并不，这种事情想象就好，说开了就没意思了。”
她微微扬起下巴，双唇撮紧，嘴角下弯，眼睛又睁大了许多。
“哼！习学不进去就只好来调戏女生了么。你的人生形象已经很不堪了，请不要再给自己添丑了吧。”
嚯！那个从来骂不还口的木头人葛薇竟然反击了，而且还挺毒舌！
不禁有些兴奋。
我笑了笑，没再和她“毒”下去。人变漂亮，性格似乎也变了，不过我还没摸清她，以前她不开口我也不怎么在乎，现在弄不好会把关系搞僵，这是得不偿失的，所以还是先观察几天吧。
我住了口，她也没再搭理我。
*
放学出了校门，我径直走向公交车站。
【青埂坡，到了。下车的乘客请下车。】
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，报最后一次站名的时候我才腾地跳起来，匆忙挤下公交车。
青埂坡是澄江市西南边的一处高地，离私立澄江高等学校有十几站远。高地的中心是一座小丘，时值初夏，小丘四周的古榆和柳树郁郁葱葱，在其他楼房的包围下，显得优雅而别致。丘顶有一所寺庙，我从没去过，听说香火也不怎么旺，除了在特别重要的节日里有一些上年纪的人肯走上几百级台阶，供几柱香，捐点钱之外，再没什么访客。庙小，也就无力举办庙会，总是显得冷冷清清的。
我推开青埂堂的门，鱼骨风铃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。夕阳烧着晚云，透过玻璃橱窗斜照进店里，暗红的紫檀木博古架上静立着几件瓷器，仿佛飞了金的佛像一般散发出煌煌的柔光，又在霁蓝釉瓷瓶上汇成一个椭圆的光点，波斯猫的眼睛一般，映出玻璃橱柜后的银发少女。
青埂堂是一家古董店，里面搁着各式各样的旧物件：民国的鎏金挂钟，各个时代的钱币，新裱的名人字画，甚至还有不知从哪里淘来的，晚清娘娘穿的阔袖回文滚边旗装。然而最惹眼的还要属博古架上的瓷器：梅子青高肩小口瓶，青花蒜头瓶，茄皮紫的双耳卷口瓶，酱红色的茶碗，冰裂纹的花插……傍晚时分，和着夕阳的暖光，有一种梦幻的感觉。
“峰姐呢？”
——
“来啦，今天客人不多，你去陪阿照看书吧。”
还没等银发少女开口，里屋响起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。我正在这家名叫青埂堂的古董店里打工，店主是峰子小姐，店娘就是这位名叫阿照的十五岁少女，一直未入学。峰子小姐说是他亲戚家的女儿，从来都是阿照阿照地唤着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全名是什么。
阿照望了望我，眼睛里好像泛着光。话说为什么是女仆装？肯定又是峰子小姐的恶趣味，把别人当试衣架什么的。
“从来就没几个人吧……”我朝里屋撇了一句。
“啧……”
峰子小姐从里面走了出来，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咯的响声。倒不是什么尖锐的声音，可钻的人心直痒痒。
峰子小姐有个癖好，只要是在店里，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换一些奇奇怪怪的装扮。前几天还把头发结成长长的双股大辫，高高盘在头上，穿着高开叉的绛紫色旗袍，今天又换成了西式装束：象牙白轻纱氅底下，一字肩绀青紧身长衣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，领口开成极狭的深V字形，粉莹莹的指甲在灯光下好似闪着屁股的萤火虫。
曼妙，性感。
古典的，现代的，高雅的，低调的，青春的，成熟的，西方的，东方的，不得不承认，峰子小姐占据着一切可以形容的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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